本报记者 熊雯琳

      如果没有2016年9月28日当天微信官方的“扒底裤”事件，这个行业或许还将在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中持续更长时间。一夜之间，因为“刷量工具”失灵，无数风光的公众号开始现形。“平时阅读量一两万，现在一两千”的现象在互联网圈子里疯传。

           整个自媒体阵营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地震，或将成为新媒体阵营与传统媒体较量过程中的一个重要分水岭。诚信严重缺失的自媒体行业红利期是否已经结束，传统媒体地位的强势回归，一切都显得那么引人深思。

刷粉刷量：那些潜规则和公开的秘密

            张帆(化名)是一家知名公关公司的媒介采买和投放负责人，在这一岗位上干了8年的她原本在“按部就班的过着舒服的小日子”，每天主要工作就是根据整理的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名单，决定投放的比重和排期，仅仅这样一份看似简单的工作，也暗藏着诸多不为外界所熟知的“玄机”。

            早上9：30，刚在办公室打开电脑，一杯茶还没泡开，张帆的QQ就“滴滴滴”响了起来，熟悉的几个自媒体作者头像又在晃动不停。张帆知道，这些家伙肯定是之前的留言，希望自己第一时间看到。

            “美女，最近下单咋这么少，多照顾一下生意呗……”

            “美女在吗？最近你那的客户有啥需求吗？”

      看着每天大意相同的QQ留言，张帆下意识的又掏出手机查看微信，旁边同事不禁哑然一笑“都是同样的内容吧，这群自媒体人！哈哈……”

      张帆的表情有些无奈，尽管8年来一直是在做着类似重复的工作，并且已经习惯于媒体人的同样语句询问，但是这几天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张帆只能躲在屏幕后面，假装暂时看不到这些信息。

      自从9月28日微信首次公开众多自媒体账号刷量作弊以来，此前红到发紫的自媒体大V们集体失了声。根据新华社报道，短短两年内，微信公众号刷量市场规模从215亿元升到378亿元，八成营运类公众号有过刷量行为，一些大号的平均真实阅读量只有显示阅读数的三成，泡沫在数轮循环中越吹越大……

      原本行走在行业潜规则之中的新媒体运营绝招，现在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微信公众号靠机器刷阅读量对客户、读者“瞒天过海”，文章乱编传谣造假、几十元钱就能买到成千上万微博“僵尸粉”，一个刚问世没几个月的微信公号就有数万阅读数………

            “大大超出了我们最大胆的想象。”一位广告圈从业人士有些激动地告诉记者，“这几年来，从微博到微信，自媒体公众号刷流量、刷阅读量、转发量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假数字会直接改变广告主对广告投放效果的预期，我们投广告时，也会通过技术手段和人工判断来剔除水分。但现在的情况显示，我们还是大大低估了，因此有的客户暂停投放也是自然的”。

             容不得大家猜测太多，张帆公司带的客户已经下达了通知，“近期所有关于自媒体的媒介投放都暂停一下，何时恢复待定”。这就是张帆面对QQ、微信上已经处得不错的朋友们接连质询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尴尬原因。

媒体形式多样化背后：被破坏的权威公正

           “刷量事件可以说是整个行业的耻辱，特别是一些原本不具备媒体采编资格，甚至连写出来的文章都病句、错字连篇的人，也利用自媒体行业蓬勃发展，泥沙俱下的现状浑水摸鱼，发布文章往往仅凭主观臆断或者捕风捉影，内容也经常充斥着格调低下，博取眼球的词汇。这其实对于媒体的严肃、规范、权威的运营方式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一位拥有超过15年从业经验的媒体高管这样评价。

            在西方，“媒体”这个词汇代表着权威、独立、客观、公正、话语权和监督权。而在中国，历经了野蛮生长的30年，全行业已经变得泥沙俱下，混乱不堪。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和中宣部等主管机构曾经多次整治行业乱象，并且关停了一些不合规范的媒体、公司。但在互联网迅猛发展的今天，商业模式层出不穷，媒体表现形式也开始多样化。

            虎嗅、36氪、爱范儿等一批原本的科技博客，也开始纷纷称为独立媒体，然后便是微博、微信的崛起，大量依托在这些第三方商业平台上的账号开始层出不穷，百花齐放。而随着今日头条、一点资讯等新闻聚合平台的出现，多种多样的所谓新媒体平台和新媒体人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与传统媒体严谨、规范的新闻生产、出版流程比起来，新媒体响应速度具有传统媒体无法比拟的优势。不过，根据新华社报道，由于缺乏管理、约束和相应的问责机制，新媒体阵营的内容逐渐形成了困扰行业发展的“七宗罪”——内容低俗、标题欺诈、传播谣言、诱导分享、抄袭泛滥、诽谤他人、垃圾信息。

      在张帆看来，与传统媒体人进行合作时，对方一般会派记者来采访客户、事先发来采访提纲，准时到场，做录音笔记，媒体内部还会经过编辑修改、排版设计、多级校对、政治审核、编委签字等多个正规流程的审核，一篇严肃新闻采访稿件的诞生，至少要经过5-8个人的分工协作，最终实现对广大读者负责的新闻报道内容。而现在新媒体阵营的作者，往往疏于采访，也懒于提问，大多是扒些资料，再起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就发布出去了，靠吸引读者眼球的方式获得瞬间关注度的提升。不仅如此，自媒体阵营抄袭成风，客户投放给自媒体阵营30篇文章，发现其中一半以上的发布内容完全一样，这样的案例也屡见不鲜。

            “严格来说，这根本不能算是媒体，只能算是互联网时代的一个信息发布渠道。”在很多业界人士看来，“信息”和“媒体”，这两个词汇虽然在含义上有些相近，但实际上还是有着非常巨大的差别。在这个高速发展和变革的时代，信息已经泛滥到对普通用户进行轰炸骚扰的程度，而负责任有价值的媒体内容，却少之又少，这不仅与用户日益加快的生活节奏有关，更与内容生产者们不负责任的职业态度有关。

            实际上，抛开内容，对于客户而言，自媒体们的胃口同样不小。“自媒体报价每年都在飙升，很多公众号去年一篇软文的报价是8000元，今年就变成了12000元，涨幅达到50%甚至更高。”上述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从去年开始，微信公众号的广告收费标准不断提高，公众号年入百万元甚至千万元并不罕见。造流量赚广告，于是成为快速获取利益的“捷径”。

            于是，行业里开始出现一些公司、联盟大量经营、创造着旗下的账号，并且靠此获得投资机构、证券机构的青睐。IT内参和创意社等知名账号所属的“速途网络”，正是靠着诸多自媒体的收入冲上了新三板。公开转让说明书显示，速途网络旗下的“微媒体联盟”，运营超过500个微信公共号。以微信公众号为主的“新媒体产品与服务”，2015年收入超过2470万元，同比增长近40%。其2015年主营业务收入超过6300万元，同比增长超过100%。而另一家号称国内最大自媒体联盟的机构WeMedia，也已经进入了挂牌新三板的征程，并且已经获得了几轮风险投资，尽管一年来该联盟因为拖欠自媒体作者费用而多次遭受控诉和声讨。

业界的良心与底线

           十年前，针对新兴互联网媒体到底有没有新闻采访权问题，业界曾经引发了大量讨论。而主管部门一度曾经明文规定，互联网公司不具有新闻采访资质，不能颁发新闻记者证。后来，尽管新浪、网易等一批具有专业资质的互联网网站被批准拥有新闻采访权，但针对个人是否可以制作新闻内容，自称“媒体”的做法，目前在行业内仍然处于模糊地带。

      针对自媒体账号到底算不算“媒体”的议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周葆华认为，自媒体只是一种广义上的“媒体”，专门从事新闻信息、特别是原创新闻生产的其实很少，尚不能同传统意义上的正规媒体相提并论。而他认为，真正具有影响力的自媒体需要保证新闻基本素质、完整的团队建制和相关法律法规的监管，这样整个行业才能够促进自律和他律。而在接受媒体公开采访时，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教授钱弘道则表示，政府应该出台相应的法律法规，指定专门的监管部门，对不正当网络营销行为进行规范和制裁。他认为，我国亟待建立覆盖整个行业的诚信机制和自律机制。

      相比造谣浮夸的自媒体，坚守媒体良心底线的传统媒体却成了“冤大头”。2016年春节前几天，“上海女孩因为一顿年夜饭与江西男友分手”的“新闻事件”刷爆朋友圈，各大自媒体在社交媒体上翻出无数的花样和版本，流量涨的特别快，各大网站甚至为这件事情开设专题，围观者谴责、诅咒、谩骂、理解、支持，各种声音铺天盖地。

      然而，就在大家高度关注事件发展，同时声讨上海女孩的行为，并准备“人肉搜索”该女孩时，该热点事件的发展又有了新的变化。上海当地传统媒体在深度调查后发现，这条消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假新闻。随后，传统媒体将整个事件的起因与最后调查结果做了相关报道，才算平息了这场人为杜撰的“闹剧”，以“公信力”守住了传统媒体的核心底线。

           实际上，不管是人民日报到南方都市报，还是新京报到电脑报，在向新媒体转型过程中，其新媒体部门急功近利的冲动少了很多，大多继续以正规的运营机制和团队规则生产高质量的内容。

            与这些“速成”的自媒体账号比起来，拥有多年品牌积淀的传统媒体更加注重真实有效的价值用户，比如电脑报，达到100万粉丝的时间用了扎实的7年，从2009年9月发出第一条微博，电脑报官方微博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一跃成为新浪微博中影响力排名第一的科技类媒体。根据新浪官方微博影响力网站排名数据显示，电脑报微博效能指数达到了84.85分(2016年11月6日数据)，成绩超越绝大多数同类型的科技媒体微博，在媒体类排名中位居第一梯队的位置，而根据第三方网站“微风云”的排名数据，电脑报官方微博位居新浪微博蓝V专业媒体影响力排名第6位。

      人民日报在2012年上线微博，目前总粉丝超过7300万，平均转发超过4000次，最高一条的转发量超过214万次。而人民日报所属各类微博账号的粉丝总数已经突破1.8亿。而2013年开通微信公众号以后，包括主账号，各个编辑部、海外版、人民网、社属媒体等账号，形成了一个粉丝数量超过1300万的矩阵，其主账号文章篇篇10万＋。

      时间是最公正的判官，或许再过几年，自媒体和传统媒体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已经不成为一个问题，两者相互融合相辅相成构建互补型生态产业链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而在这样不断探索的道路上，“内容为王，用户至上”的说法取得了各界的一致共识，能够生产真正核心有价值内容的媒体平台，才能够取得最强大的生命力和战斗力。